“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赵春树、为了花好月圆幺?他怎幺会嫌弃你呢?”
连我都非常讨厌自己呢!——那一天解开纱布换药,我看到了自己的残手,与树杈、鸡爪子差不多。
我就哭着骂自己没人胚!死了活该!丑死了,难看死了!若不是为了他,我……”
隐约听得是呐喊文景。
赶车人便紧走几步,靠紧车辕抓了缰绳,嘴里喊着“靠——靠——吁——停”,对牛发出了信号。
那老牛把后边的髋骨一绷、双腿一蹬,大车便停了下来。
众人都朝后了望,禾巷中骑车的人影渐行渐近。
原来是吴顺子驮着个人在追赶他(她)们。
老妇人的怀中还抱着那孙女“首先”。
只是那首先面黄肌瘦,精气神大不如文景一个月前在大队所见到的情景。
赶车人和赵春怀搀扶着她,在原地拐了几拐,这才站稳。
顺子支好自行车就接过她怀中的首先,让那老妇人开说追赶牛车的缘由。
二十多天了,一天比一天黄、一天比一天瘦。
抱到公社医院看过,说是肚里有蛔虫。
吃过药也打下几条,不怎幺管用……”
”说到此老人两眼泪涟涟的。
文景随即猜出是倔长红和傻梅花不让找她。
“一直拖到今天!针火不伤人呢,让文景试试吧!——救了这娃儿,大娘忘不了你们的恩德!”
”慧慧也打劝文景。
一来碍于赵春怀的脸面,二来怕治不好落得红梅花耻笑。
现在既然大家把希望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当然就责无旁贷了。
一手四穴,两手共八穴。
——哎呀,这小手手这幺脏!没有酒精棉球,扎不成呢!”
原来他们早有准备呢。
文景一再嘱咐长红的母亲,给首先吃东西要定时定量,有所节制。
另外这几日只可以用湿毛巾擦手,不要让孩子玩脏水。
平日也要注意饮食卫生。
小孙女儿早停止了哭声,她眼里还噙着泪水。
不知是心疼孙女呢,还是感激文景。
只是与文景握别时,拉着文景的手摇了又摇,好长时间不肯松开。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文景双眼连连牵牵,只顾了与慧慧等人道别、招手,车子一颠车栏便把她腋下的乳房摁了一下。
赵春怀忙将她怀中的包袱取来垫到了车栏和文景之间。
不一会儿,顺子、慧慧和长红娘已经走出了她的视线。
牛车也走上了县城的官道。
可文景的头脑中还晃动着他(她)们的影子。
这年秋天的话别将在文景的记忆中成为永久的定格。
文景望着滹沱河边她们曾开垦过的土地,杂草丛生,感慨万千。
听赵春怀对那赶车人讲述到国家形势、社会动向,她渐渐对自己的丈夫认可了,满意了。
他不仅会关心人,社交上也有能力。
不论和社会上那个阶层的人相处,都有分寸,而且能寻到对方感兴趣的话题。
夫妻俩身子一摇就靠在了一起。
两人借势就互相支撑着、沉浸在肌肤相亲的亲切气氛中,再没有分开。
那赶车人发现路旁有一丛一丛的野生马奶子,就不时地摇动鞭梢,缠了一束又一束,递给文景。
文景便摘下来,教给春怀怎样吮吸。
秋日天气渐短,坐了一天的车,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赵春怀扛着文景那大蓝布包袱,文景提着用碎布拼成的花提兜,一前一后拥出出站口。
有行人不断打量他(她)俩,小声嘀咕说:“象战争期间的难民,逃出敌战区似的。
”提到这大包袱,文景十分感动。
里边除了她自己的一年四季替换穿的衣服外,主要是腹中婴儿的衣服。
大都是婆婆安顿的。
从小毛团时穿的到两三岁时穿的,单的夹的棉的,婆婆都给准备妥帖。
自从赵春怀回去以后,婆婆就白天晚上地紧赶,缝纫机声一天到晚不肯停歇。
熬得老人家两眼红盈盈的。
把个包袱都撑得鼓鼓囊囊的。
长辈人为晚辈人真能拼了自己的老命。
耳边不断传来火车嘶嘶嘶的声音。
如果是大白天,就可以看到一团一团滚动的白色蒸汽,在深绿的树影的映衬下升向蓝天。
表示着省城西站这僻静的地方与外界现代生活的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