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过分的激动使她脸色绯红、双唇颤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起初,两人都带着寻根究底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接着,慧慧说了一声“感谢主”,就大张开双臂与文景紧紧搂在一起了。
”慧慧道。
她们不约而同地相拥着朝读经室旁边的卫生间走。
慧慧边走边打量她昔日的挚友:看她的衣着,绿色的裙装、长筒的丝袜,白色皮鞋,宛若交了富贵运的灰姑娘;但看她的神态,黑色的眸子里闪着酸楚的泪光,脸上浮现出一种悲戚的令人怜悯的讪笑。
这种外表与内心不相协调的情形,令神的使者也揣度不出文景现在到底是什幺处境了。
“你怎幺也来到美国,怎幺过得签证那一关呢?”
”提到自己的过五关斩六将,文景又嫣然笑出声来。
诧异的目光又从头到脚扫视文景。
“纳儿得的是一种怪病,通俗说法叫基因缺损,血液里差一种打扫红、白血球尸体的酶。
我们跑遍了省城医院、查遍了医学资料,国内还没有救治良方。
后来终于和美国医学专家取得联系。
美国剑桥制药公司免费为海纳提供了五万美元的药,孩子才起死回生。
为此,我给美国专家和克林顿总统写了感谢信。
总统很客气,回信中提到我们在方便的时候可以来美国复查。
去美国大使馆签证时,我就亮出了总统的信。
”
然后拉开小隔间的门去方便。
“那幺,你们娘儿俩来到美国已有些时日了?”
”文景望着那小隔间的门,回话道。
这时,她已意识到慧慧的心神还没有从宣道中完全走出来,她的心一半儿属于文景,一半儿属于上帝。
因为她还没弄清“海纳”是谁,不在意孩子的病至今好到什幺程度。
这真叫人哭笑不得。
当初违背上帝精神作孽的人,现在皈依了圣灵,得到新生;可文景倒带着这孽果永不得超脱。
急切的文景恨不得立即把孩子的身世和现状、以及自己为此遭遇的一切困窘和盘托出。
于是她先做了个离题的举动,转身去关了公共卫生间的大门。
希望这时再不要任何人进来,打断她俩的谈心。
她故意把这揪心的话题说得轻松些,以免彼此伤感和难为情。
因为每当她的目光碰到慧慧那缺了小指和无名指的右手时,她的心都在隐隐作疼。
“这是公共场所呢!不用关门。
”她从那隔间里出来,首先就打开了门开关,然后才一边洗手一边在镜子中冲文景挤挤眼,笑道:“这样,有人会怀疑咱俩是同性恋的!”
她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可是她知道相聚的时间非常宝贵,便不在这个话题上与慧慧分辨。
而是眉头一拧,倔倔地嘟囔道:“海纳她胳膊肘上长着个瘊子,与她爸爸活脱了……”
半天泛不上言语来。
她的表情、她的动作以及她那残缺的右手,都僵在那儿成了定格。
就象蜡像馆中没有生命的蜡像,一动不动。
我带来的海纳是你的亲生女儿。
”
慧慧便故作轻松地把食指挡在嘴上,“嘘”了一声。
将圣衣穿在身上,并朝着洗手池上方的镜子中观察观察自己的表情,正一正领口。
旋即,卫生间里涌来四位年轻女子。
她们一边向陆传道问好,一边自我介绍说她们是本市几所大学的中国留学生。
其中一位高个子首先向慧慧提出了质疑,她说:“不信神的鲁进自杀身亡,这是他咎由自取;可是信神的华国栋和安妮也死了。
这信神的和不信神的都是惨死,有什幺差别呢?”
然而,当她将目光朝那四位年轻女子扫视一周后,思绪便得到了调整,立刻又滔滔不绝了。
她说:“乍看之下,似乎没有差别。
但仔细想想,你们不觉得几位死者的生命品质截然不同幺?你们不认为安妮的死超越了今生今世的范畴,而她的爱和宽恕已进入永恒幺?”
她想说:我们还是少谈些主义(大话),多解决些实际问题吧。
然而,在这种场合,根本没有她插话的空儿。
一位小个子的女生又提起了终极关怀、灵魂的得救和信仰自由的问题。
对她们的讨论,文景没有太多的兴味,她只记住慧慧关于“人类罪性的觉醒”的几句话。
她说:“我们来自大陆的中国人似乎很难认识自己的罪性,最大的罪是不珍视生命!因为我们相信革命压倒一切,斗争压倒一切”。
她希望慧慧能以此来反观自身,认识自己的过错,接纳自己的女儿。
这时她显得有些慌张,忙对文景说:“咱抽时间再谈。
”从卫生间出来就循着圣乐声朝原路返回。
她头也不回地朝讲坛的方向走着。
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