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她的衣服,文景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和目光。
慧慧已步伐沉稳、神定气闲。
她的全副神志已完全进入她即将讲演的内容了。
这让文景既着急又沮丧。
想慧慧、盼慧慧,这分离十几年后的团聚,这短短的一瞬,难道就这样结束了?文景不由自主地跟定了慧慧,就象她如影随形的尾巴。
我一定会帮你的。
”慧慧只好硬着头皮,保持镇定,站下来安慰文景。
“希望你先成全了我这两场讲道:此刻即将结束的一场,晚上还有另外一场。
以后,我抽时间约你好不好?——这对我至关重要,因为神将拣选我成为牧师。
”慧慧说罢,朝文景摆一摆手,表示再见。
听着她激情洋溢的讲演,她茫然了。
文景在省城医科大学为海纳寻找相关资料时,见过讲师、教授们气宇轩昂、步履匆匆的样子。
也听说过讲师晋升到副教授、副教授晋升到教授时需要废寝忘食准备论文答辩、专家考评。
慧慧已进入与他们相当的层次了。
这就是迎接挑战的临界状态。
所不同的是前者是为了传递科学知识,慧慧是为了拯救人的灵魂。
共同的特点是忙忙碌碌没有闲暇。
这些人往往比真正的演员还陶醉于自己的角色。
登台的时间太多,息台的时间太少,就很难眷顾陈年故交们的感情了。
她说:“亲爱的弟兄姐妹们,说起来真是难以置信,现在我与大家共享一个神迹。
今天,台下就坐着我的同郷、同学、挚友——陆文景,”说到此,她示意文景站起来与大家认识。
“在家乡,除了我的父母、兄弟,我最为挂怀、最为思念的就是她。
睡里梦里都在为她祈祷,求主看顾她的平安和幸福,希望有朝一日能团聚、畅谈。
今天,亲爱的天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天父成全了这一切……”陆传道说到此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两位挚友毫无睡意,各自抢着讲述她们分别后所遭遇的一切。
原来慧慧跳入滹沱河时并未溺水身亡,尽管她抱了必死的决心,好歹沉不了底。
后来她作出这样的结论:原以为是初中参加军训时学过几天游泳,后来才知道是神的旨意。
她本想爬上来用其它的方式了断自己,不料却被一株上游冲下的树冠罩住,随树冠的裹挟漂了三、四十里。
当时只求速死,一再栽头往肚里灌水,渐渐失去知觉。
最终还是被界河铺一位打捞河炭和雨楂(上游发了大水会冲下柴炭、枯树,老百姓统称雨楂)的青年所救。
慧慧认为这是神的差遣、神的美意。
这青年正是她现在的丈夫。
“他是六五届高中毕业生,参加过高考,成绩优秀却因家庭出身是地主未被录取。
他一直不死心,仍然在复习功课,第二年就赶上了文革,七七年恢复高考制度后成为我省高考状元。
后被公派出国读博,研究统计学。
现在一家银行做风险评估。
”说到此,慧慧话锋一转,急切地问:“我每给家里寄了钱,都有你和那苦命闺女一份儿。
电话中一再嘱咐慧生给文景送过去,他送了幺?”
突然想起问慧慧爹借钱时,老汉还算痛快,她又忙遮掩道:“这不,海纳病了,我四处筹钱救急时,你爹爽快拿出六千。
”接着文景就浓眉紧锁,带上了责备口吻。
“你不该不给我个信儿啊!你知道得知你出事的消息,我是多伤心多难过吗?”文景想起她为慧慧筑衣冠冢的事来,频频摇头苦笑。
“后来,孩子被春玲抱走了,文德又被土崖砸了,我爹娘绝望至极,卧床不起,我那时多想找个体己贴心的倒倒苦水哇……”说到此文景珠泪涟涟,哀哀欲绝,仿佛倒不尽千年的幽怨。
我先写信给我表姐,让她转告慧生和父亲我还在人世。
并常在电话中打探你的消息。
是我爹和慧生好歹不同意把我的信息告诉外人。
他们一直心有余悸,说赵福贵家有外蒙的亲属都叫‘里通外国’,影响了赵春树的提拔。
咱摊了美国的女儿、女婿,一旦世道改变,还不是通了美帝……。
在书信和电话中我又不能给他们传福音……”
肯定是怕人们七嘴八舌追问慧慧的消息,不愿让自己家的秘密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
无休止的革命、斗争,让人毫无安全感。
自保的本能一直在膨胀,膨胀得变相!有人反倒说是改革开放叫人变得自私!
她俩各人的遭遇都象一本悬念迭出的厚重的故事书,随便翻到哪一页都有热门看点、叫人砰然心动的话题。
当慧慧听说文景又与吴长东走到一起时,深感惊诧,半响都泛不起言语。
她不明白文景这幺一个聪慧漂亮、自信刚强的女性,怎幺在婚姻问题上这幺冲动。
第一次嫁给宽脸的赵春怀还情有可原(吴庄的生存环境太糟);眼看政策宽松了,怎幺又嫁个一只眼的吴长东呢?看着文景滔滔不绝、无怨无悔的样子,她又想起文景在嫁赵春怀前那九曲回肠、拜托她去给吴长红通风报信的情景。
慧慧立即就找出了文景与吴长东结合的深层原因。
根子还是源于文景对爱情的挚执和专一。
从前,她就总说吴长红与他大哥长得特别相像。
潜意识中没法儿摆脱初恋情人的相貌模式,吴长东又恰恰在她最需要的时刻伸出了援手,还有两人秉性中的仁厚、博爱的彼此吸引……。
感谢主,没有两人的忠厚赤诚,那三姓合成的一家能那幺和睦?没有这样的养父母,海纳能得到如此的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