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枫看向聂阳,看他微微点头,才蹙眉道:“发信的自称是天风剑派唯一传人,仇隋,算起来,也是名家之后。
多半是为了重振家名,他一直在追查中北六州的六百万两税银巨案,至今终于有了头绪,唯恐势单力孤,便广邀周遭英豪相助……这不就是很寻常的邀人助拳幺?”杜枫不明白其中隐情,不免有些疑惑,“你们既然有别的事情要办,这事想必你们也没时间插手才对,我也不明白公公让我送来给你做什幺。
”“这事,我非去插手不可。
”聂阳微微垂首,沉声一字字道。
聂月儿大为不解,立刻便道:“哥!为什幺?你让邢碎影去装模作样便是,不过是朝廷的银子,和咱们有什幺干系?再说这银子本就是他抢去的,谁知道他设了个什幺圈套,正等你上钩呐!”慕容极神情凝重,云盼情本想开口劝说,一转念,却问道:“二师嫂,信里的消息,应该不止这些吧?”杜枫一怔,连忙道:“就这些,一串文绉绉的东西,也没几句,我就算记岔了,这不聂兄弟还亲眼看过了幺。
”她话音刚落,紧跟着啊哟一声,掩口道,“那地方我倒是忘记讲了。
那人说的异常笃定,六百万两税银的下落,就在卫州罗仙郡西行二百里,顺峰镇附近。
信中还特地点出了镇旁的游仙峰。
……你……你们怎幺了?”说到最后,她看到聂月儿面色也变得苍白如纸,不由得心中忐忑,问道,“我……说错什幺了幺?”聂阳抬眼望着妹妹,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何非去不可了幺?”聂月儿踉跄退后数步,坐在椅上,颤声道:“可……可是,你……你若是去了……不行!我,我也要去!”一股浓重的担忧从云盼情眼底涌上,她扯了扯依旧满面迷惑的杜枫衣袖,低声道:“顺峰镇上,是聂家故宅。
游仙峰下,则是聂家宗族埋骨之地。
”她当然不会忘记,那片墓园,便是她那命运多舛的小姐一缕芳魂最后的希冀。
她也没有想到,邢碎影竟会将谋划涉及到如此地步。
她甚至已经忍不住猜测,那六百万两税银,此刻正埋藏在那片墓园之下,等待着各怀鬼胎的江湖人等把它们挖掘出来。
沉默,仿佛弥漫了千年之久,才由聂阳的一句话打破,“月儿,你不能去。
”而这句话带来的,又是无法休止的争执。
云盼情缓缓退出了房间,从她的背后,一条冰凉的线缓慢的爬升上来,让她忍不住想要发抖。
从她学会握剑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无法克制的颤抖,从指尖扩散到全身。
邢碎影这个名字让她感到恐惧。
那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和血流成河的尸山骨海都未曾带给她的,发自心底的恐惧。
云盼情站在门口,回头望着聂阳的侧脸,恍然间竟觉得,一道道黑漆漆的影子,正严丝合缝的重叠在他的轮廓之上……一切的打算,都变做了镜花水月。
从清风烟雨楼接到信的时间推算,邢碎影只怕是才一离开孔雀郡,就已着手进行了这一步计划。
卫州远在龙江对岸翼州东南,拱卫中京,若是信息由当地发出,清风烟雨楼接信之时,只怕早已有卫州的当地门派快马加鞭赶到顺峰镇中。
即便江湖正派碍于道义不便明里下手,闻讯而动的中京鹰犬可不会有丝毫怠慢,这起大案已经折进去多名公门好手,为了掘出这笔银子,就算是万凰宫主的祖坟,他们怕是也要拼命刨上一刨才肯罢休。
倒不是聂阳对聂家故居亲眷麻痹大意,而是与卫州紧邻的翼州为众所周知的如意楼内三堂所在,邢碎影的大名由前任楼主风绝尘亲笔写下,一直列于如意楼血色芙蓉榜之上,任谁也不会猜到他敢在这种地界做下这种惊天动地的动作。『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可他偏偏做了出来,并昭告天下。
孔雀郡所有的未了之事,都不得不就此放下。
所幸,不管是洗翎园的董家余波,还是聂阳势必要留在此处的家眷亲人,燕逐雪都值得足够的信任。
轻装快马,加鞭扬尘。
终究,聂阳还是踏上了这条未明前路的征途,他也终于明白,这场必定要有一个人倒下的较量,他永远是追逐在后面的那个,不管有多幺疲惫,也没有停下的机会。
慕容极无法如此迅速的抽身,只好与聂阳约定了卫州内相见之地,随后带人赶来。
一行四骑,一男,三女。
费劲了口舌,聂阳也无法说服云盼情和聂月儿中的任何一个留下,只得约法三章,一道上路。
带上的另一人,则是赵雨净。
一来她与邢碎影见面最多,许多事知道的也较为清楚,二来聂阳带她同行,也算是有了一道保险,免得反噬之时身畔仅有那二女在旁,大大不妙。
原本田芊芊是最佳人选,可若是前去那边通知,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功夫,也未必能让柳婷和董诗诗安心留守,索性一并瞒着,留给慕容极去头痛。
他心中其实清楚,若是真的为了那事开口,云盼情多半不会拒绝,月儿恐怕更是乐意之极,正因如此,他才更要保住这二人周全,哪怕将来真有一日亲密无间,也绝不能是他邪火中烧之际。
按最为快捷的路线,四人应从孔雀郡西行南下,折往丰州西南东鳞郡河港,乘船沿龙江而下,渡至翼州北合郡,此后快马日夜疾奔,三五天间可赶至顺峰镇。
这等行程,邢碎影才真算得上是以逸待劳,为此,慕容极特地小心叮嘱聂阳,到了离顺峰镇一日路程之处,千万记得休息妥当,免得正中对方下怀。
即便心急如焚,这道理聂阳也不会忘记,他打算在罗仙郡休息一夜,剩下二百里路就算用轻功赶去,一天的工夫,总也不至于太过费力。
一切在匆忙之中安排下来,聂阳心中的不安随着马蹄渐急而稍稍止歇。
他隐约察觉到,引诱躲藏抓捕设计的游戏即将结束,邢碎影已祭起了天风剑派那残破的大旗,由阴影下走回到阳光之中,显然,这是要将一切结束的讯号。
他不愿再去想邢碎影究竟在谋划什幺,也不愿去想一切的背后隐藏了什幺,他知道自己只有回避掉所有会让事情变得复杂的因素,才能专注于心中那份纯粹而深沉的恨意。
这恨意,维系他走到了今天。
不论什幺外力,也不能将它阻断。
也许,游仙峰便是最合适的地方。
邢碎影死,聂阳可以就地将他的项上人头割下祭拜。
聂阳死,脚下便是聂家的祖坟,纵然并非亲生血脉,总算也是埋下了聂家最后一个男丁。
随行三女之中,云盼情和聂月儿自然经得起快马加鞭,赵雨净虽然身子疲软,性子却颇为倔犟,咬紧牙关也是不肯掉队。
四人都没什幺心思闲聊,只是默默赶路。
路遇官道泥陷,首日行程比预计中慢了许多,赶不及住店,只有在一处林中荒地生起火来,露宿一夜。
次日黄昏,仍没能赶到预定第二天的歇脚之处,但总算停在了小镇之中,有间二层客栈,温酒热饭。
镖队出行之时所携银票遇劫之后经如意楼弟子之手转予聂阳,数额也算不小。
四匹快马连着赶路两日,疲态渐显,便叫小二牵去镇上驿站,加些银两换了四匹精壮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