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瞬间的、剧烈的挣扎。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抽丝,往上移动。
我看到了她的膝盖。那层薄薄的黑色织物,在膝盖骨的位置,因为反复的弯曲和伸展,颜色变得比其他地方更浅,更透明。透过那层被撑薄了的尼龙,我甚至能看到她皮肤上,有一小片淡淡的、模糊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按压过的红痕。
那片红痕像一朵开在薄冰之下的、羞耻的、小小的桃花。
然后,我的目光在她的左腿大腿外侧停住了。
那里,袜子的表面,不再是均匀的、带着微光的黑色。有一小块区域,大约有我手掌那么大,颜色显得有些发暗,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在晨光下,那块地方的质感显得有些僵硬,甚至在边缘处,因为
涸而起了几丝极细微的、像盐霜一样的白色结晶。它像一块地图上不祥的标记,无声地宣告着昨夜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怎样湿润而又黏腻的战役。
我的脸颊像被火烧一样滚烫。桑拿房里那些污秽不堪的话,像一桶沸腾的、滚烫的猪油,尽数地泼进了我的脑子里。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异样的、灼热的、近乎于侵犯的目光。她端着碗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碗里的白粥都差点晃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想要并拢双腿,想要用右腿去遮掩左腿上那块不祥的地图。
可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已经放弃了所有挣扎的
。
她把那碗白粥,重重地放在了我床
的小柜子上。
“快起来,喝了,上学要迟到了。”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淡。可那平
淡里却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的、几乎要哭出来的颤抖。
然后,她就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那道印花布帘子。
帘子因为她的动作而剧烈地晃动着,上面印着的黄色小鸭子也跟着惊慌失措地摇摆。
我一个
坐在床上,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
的、小小的泥偶,久久没有动弹。
我的目光,还死死地盯着那道晃动不休的布帘。
帘子外面,就是我们家那间狭小而又昏暗的客厅。就是那个充满了檀香皂和油烟味的、我无比熟悉的世界。
我拿起那碗放在床
柜上、还冒着热气的白粥,却怎么也喝不下去。那
熟悉的味道,此刻闻起来,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18)
那个冬天似乎有一种不肯走的意思,赖在我们这个南方小县城里,迟迟不肯挪窝。开春后,也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两天,太阳会像个吝啬的富翁,从厚厚的、灰白色的云层里,露出一点点没什么温度的、苍白的光。
学校就是在这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下午,发下了年度体检的通知单。那是一张用最粗糙的黄麻纸油印出来的、薄薄的纸片,上面的字迹,因为油墨过多,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空气里,立刻就弥漫开了一
熟悉的、混杂了油墨味和少年们那种既期待又紧张的、荷尔蒙的气息。
对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来说,体检是一场充满了仪式感的、小小的冒险。我们关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到底健不健康,而是能不能在身高那一栏比去年多上几公分,好在同学面前炫耀;或者是在测视力的时候能比同桌多看清一行,证明自己的眼睛更尖。
我把那张皱
的、散发著油墨味的通知单,像往年一样,随手塞进了书包里。可我没想到,这张薄薄的纸片,会在我们家那潭早已不起波澜的、死水般平静的生活里,投下一颗那么沉重、也那么奇怪的石子。
那天晚上,妈妈从我的书包里,翻出了那张通知单。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看一眼,然后叮嘱我一句“明天别忘了吃早饭”。她把那张薄薄的纸片,拿到灯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我们家那盏十五瓦的、昏黄的灯泡,光线照在她那张没什么表
的脸上,把她眼角的那些细纹,照得比平时更
了一些。
“……身高、体重、视力、听力、内科、外科……”她用手指,点着上面的项目,一个一个地,轻轻地念出了声。那声音,很轻,也很飘忽,像是在念着什么她看不懂的、神秘的咒
语。
“妈,怎么了?”我正在桌边,和我那本永远也写不完的寒假作业较劲,忍不住抬起
问了一句。
“没什么。”她把那张通知单,仔仔细细地,对折好,放回了桌上,“明天体检,妈妈请个假,陪你去。”
我愣住了。从我上小学开始,每年的体检,都是我自己去的。
“不用了吧,”我说,“我都这么大了,就去医院排个队,费那个事
嘛。”
“那不行,”她转过
,看着我,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你的身体,是大事。妈妈必须亲自看着,才放心。”
那天晚上,她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紧张。她反复地叮嘱我要早点睡,甚至还给我冲了一杯我并不喜欢的热牛
。牛
很烫,我喝的时候,看到她又拿起了那张通知单,在灯下,反复地看着。那样子,不像是在看一张体检表,更像是在研究一张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藏宝图的残片。
半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压抑的咳嗽声给吵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帘子外面的客厅里,还亮着灯。我悄悄地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到妈妈正穿着那件丝质的睡裙,站在那面小小的穿衣镜前。
她没有在咳嗽。她的眉
,紧紧地锁着,脸上带着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混杂了忧虑、恐惧和一丝丝茫然的表
。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在镜子前站了很久。
第二天,她真的跟单位请了假,带着我去了我们县里那个
声鼎沸的县医院。
医院里,永远都充满了那
熟悉的、混杂了消毒水、中药和病
身上那种特有的、带着一丝酸腐味的、复杂的气息。走廊里,挤满了
,哭的孩子,咳的老
,还有我们这些穿着各式各样校服的、被老师领着来体检的学生。
别的家长,都只是把孩子送到门
,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只有妈妈,像一只高度警惕的母
,寸步不离地,跟在我的身边。
在量身高、测体重的时候,她会死死地盯着那些冰冷的仪器上,跳动的红色数字。护士报出一个数,她就会立刻拿出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小的记事本,用笔记下来。
“一米四七,”护士用一种很不耐烦的、拖长了的声调喊道,“下一个!” “同志,同志,麻烦您再给量一遍,”妈妈立刻就凑了上去,脸上带着那种谦卑的、讨好的笑容,“我怎么记得,他上个月在家量,都快一米四八了呢?” “哎呀,我说你这个家长,怎么回事啊?”那个年轻的护士,不耐烦地翻了
个白眼,“差这一公分,能决定你家孩子考上清华还是北大啊?后面还排着队呢!”
妈妈的脸,白了一下,但她还是坚持着,说:“麻烦您了,就再量一次,一次就好。”
最后,在后面排队的学生们,那一片不耐烦的“哎呀”声里,我又被重新按在了那个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测量尺下。
结果,还是一米四七。
在内科诊室里,那个戴着老花镜的、
发花白的老医生,用一个冰冷的听诊器,在我的胸
和后背来来回回地听着。
“肺部呼吸音清晰,心率正常。”他一边说,一边在我的体检单上,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