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侧翻,不等收猪人爬起来,七八头二师兄便
迈过晒着小麦的柏油路,叫嚣着往麦田狂奔而去。我们停下看了好一会儿,足足
抽了两三根烟。 如果——我是说 如果,能来瓶凉 啤酒的话,那就更好了。
当晚,哥几个提了点东西,一起去了趟王伟超家。他爸不在,他妈在卧室躺
着,他哥 一个人搁客厅看电视。《大宋提刑官》,我以为这剧早播完了,没想到
还在演,真他妈长。点了烟,他哥便招呼我们吃水果,理所当然,没人碰。卧室
隐隐传来说话声,应该是有其他人在,不过他哥还是冲里面喊了一嗓子,说谁谁
谁来了。他妈好像应了声,听起来像镰刀擦过了磨刀石。僵硬地坐了一会儿,有
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电视剧,平海和广州,工作。他哥还在广州做生意,具体
捣鼓些什么我也没听清。说是结婚两年了,南方姑娘,至于这次媳妇和孩子有没
有跟回来我就不知道了。大部分时间里他在抱怨广州的种种缺点,说生意不好做,
想回来发展什么的。直到某呆逼提到那边的娱乐业,他才笑逐颜开,说广州的花
花世界猴赛雷。大家都笑了起来,虽然有点傻。
就在我们的笑声里,王伟超他妈走了出来,被俩女的搀着。确切说是俩女孩
吧,网脸的略胖,留着个波波头;另一个脸型不好说,瘦瘦高高的,挺精神,就
是头发太短,比我的长不了多少。说实话,这俩人有点眼熟,从她们一出来呆逼
们的对视便知一二。不过我并末细想,或许是没兴趣吧。
没客套两句,他妈就提起了王伟超,这当然在意料之中。只是此种意料完全
忽略了嗓音的杀伤力,她现在一开口就让人想到雪地泥坑里打着滑的木轴轮子,
粗哑、低沉,吱吱咛咛的。她说王伟超那天上中班,结果不到十点就回来了,先
在自己房里听歌,声音开得老大,后来跑到客厅看电视,闹得更凶。他爸上厕所
时说了他两句,他倒没像往常那样顶嘴,但依旧我行我素。她出来时,王伟超在
吃火腿肠,她说想吃啥不能做点,他没吭声。她就又回去睡觉了。早上也没人管,
中午喊他吃饭时......话到这里恐怕是再也说不下去了。王伟超他妈仰着脸,眨巴
眨巴眼,强忍着没有落泪。但谁都知道,快了快了,像即将决堤的大江,积蓄的
只会是破坏力。他哥瘫沙发上,一连换了几个台。呆逼说活塞赢了啊,他哥说赢
了,韦德太菜逼。像是为了配合他的话,华莱士追着韦德来了一记惊天大帽。举
场欢腾。几乎与此同时,他妈在俩女孩的安慰中恸哭起来。雪崩一样的哭声。我
们挺直脊梁,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谁都没说话。
好在哭声没持续多久,他妈就抽泣起来,两三声后,她说:「......他还是一
个人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俺孩儿 一个人可怜啊......得给他配一对啊......」
说这话时,她左右开弓,死死拽着俩女孩的手,只瞧一眼我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这一眼瞥过去时,短发女孩也往这边扫了一眼,虽然不知她在看什么,我还是
迅速移开目光,再没撇过脸去。他哥总算对这位悲痛欲绝的中年妇女作出了反应,
他说:「行了行了,瞎说啥啊,咋给你说的?啊,咋给你说的?」这么说着,他
把手里的遥控器转得飞快,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安慰他妈休息后,我们便起身告辞。俩女孩也跟了出来。逼仄的楼道为这段
昏黄的旅程提供了一些不错的话题,几个人叽叽喳喳的。我走在前面,始终末置
一词。然而,很快,圆脸女孩就叫住了我,她一连「哎」了好几声,说:「你是
严林吧?」
我脚步没停,回头仓促一瞥,说:「哦。」
「真是一点没变!」她笑了起来。于是银铃般的嗓音便回荡在楼道间,大晚
上的,真谈不上悦耳。她说她是xxx 呀。
说实话,脸是有点熟,但名字嘛,完全想不起来。不过我还是点头,笑了笑。
「你不早结婚了?」有呆逼说。
「打听得挺仔细啊,给你说吧,孩儿都快会打酱油了!」她又笑了起来,接
着,喘口气,又说,「猜猜这是谁?」
我没回头,但能够想象她的动作。呆逼们有些迟疑,她也没等他们开口,而
是快速点了我的名:「严林,猜猜这是谁?」我只好扭脸看了一眼。昏黄的灯光
把一切都搞得很昏黄,除了灯泡周围横七竖八的广告签章,所有物体都是模糊的,
包括短发女孩,我觉得她可能笑了一下,但又拿不准。我笑着摇了摇头,只想低
头快走。
「还真不认识了啊,这是邴婕啊!我们二班的邴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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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东手艺不错,天南海北的家常菜都能来一点,而且色香味俱全,我都有点
怀疑他在北航进修的是不是烹饪系。表姐刚好相反,对油盐酱醋这些事她一窍不
通,也就切根葱剥个蒜还勉强凑合。怎么说喔,人都有缺点,我总算发现了她的
短板,即便她跟陈瑶一致认为不会做饭对新时代女性来说只能算优点。
陆敏的新房在十五楼,一梯三户,南北通透,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一百二十
六平。她庆幸说幸亏买得早,打年初房价就蹭蹭地往上蹿,半年长了小两千,吓
死个人。我说涨价好,说明升值了呀。她就笑了,老实说,不知是不是季节的缘
故,脸圆润了许多。除了房,她还买了车,月前一周刚提的别克,小一二十万,
全款。除了夸她是个有钱人,你还能说点什么喔?她笑着白我一眼,说别拿她开
涮。韩东也笑,却不说话。这货成熟得有点过分,几乎转眼间窜掇出个只干事不
出声的主,是好是坏吧,至少表姐喜欢。韩东已到631 研究所实习,中航工业下
属科研机构,按张凤棠的说法,就差毕业手续办妥报道去了。对这个结果本人却
不大满意,他说要是试飞院或一线部队就好了,他老的理想是试飞院,娘们儿一
样坐到那儿编程画图太 无聊了。我不知道这只是傲娇,还是货独有的一种炫耀方
式,「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喔」。陈瑶吃着粽子,愣头愣脑地表示赞同,
陆敏乐呵呵的,直撇嘴。我从糖醋徘骨里掇了块菠萝,一嘴下去半边牙没了知觉。
饭后表姐刷锅,我自告奋勇也挤了进去。她说我还算有良心,比陆宏峰强。
我笑笑,问她搬新房啥感觉。她抬腿踢我一脚,说就是这个感觉。我又问平阳好
玩不,她说就那样吧。想了想,我问平阳公务员工资现在啥水平?
「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