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凯元草菅人命!
另一条布单是白底鲜红大字,写着:
关欣血债血还!
关欣就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停了下来。她听见了自己急速的喘息声。
“害死朱慧瑛的麻醉医师就是她。”
与其说是邓念玮的叫喝声,不如说是眼前的画面震慑住了关欣。
“抓住她,不要让她跑掉!”有人从抗议的人群中站起来激动地叫嚷着。
不。不应该是这样。关欣心里想着。
“杀人凶手!”他们激动地对关欣叫嚣着。
几个抗议人士试图冲向关欣。站在其间的警卫连忙手臂交勾,形成一道紧密的人墙。人墙内,警卫又和不断冲撞的抗议人士发生了纠结、扭打似的肢体冲突。情况愈演愈烈。
“你快走吧!”忙乱中,两个警卫试图把关欣拖离现场。
关欣被警卫拖着离开大厅。一路上,她频频回头看着那些和警卫纠缠的人、握着拳头抗议的人、抱着手冷冷地笑着的人。
“不。我不是。”她大声叫嚷着,可是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
徐大明利用两个下午会议行程之间的空当拨了一通电话给苏怡华。他鼓励苏怡华不要泄气,以后内科还有许多病例,要请他帮忙。
“今天晚上在家里准备了饭菜,”徐大明沉默了一下,“你何不过来我家里简单地用个餐,正好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
“今天晚上恐怕不行。”
“喔?”
“下午有院长杯网球赛的复赛和准决赛,我和陈宽医师双人组要和唐主任他们对决。”
“唐国泰?我懂了。”徐大明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就改天吧。记得代我好好地修理唐国泰。”
接电话的人是徐大明的太太胡睿倩。他们的女儿徐翠凤紧张兮兮地贴着妈妈的话筒,直到胡睿倩挂上电话,还拉着妈妈的胳臂问:
“怎么样?”
“苏医师有事,取消了。”
“真的?”徐翠凤高兴地又叫又跳,她的长头发波浪似地在她身后涨落,“我自由了。”
第三盘球赛在一个精采的网前截击中结束,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比数是二比一,苏怡华迫不及待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这时苏怡华和陈宽并肩坐在场边的矮凳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国泰双人组在场上继续和妇产科医师对抗。苏怡华又喝了一大口矿泉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相信,他和陈宽竟然被唐国泰的网球双人组淘汰掉了。郁闷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丝毫无法阻挡。他才输掉一个病人,现在又输掉一场双打赛。他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让他两次都自信满满地输给相同的对象。
靠网球场的内侧是一大面墙壁,这回墙面的广告换成了一个坐在路上哭泣的非洲小男孩。那是由一个热心公益的药商所发起的募款救助非洲饥民的广告。事实上,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那面墙的广告效益有限,但许多教授及主治医师在这里打球,广告又采取轮流的方式,大部分出钱的药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怨言。
看着球场上黄绿色的网球一来一往,苏怡华想起山普拉斯美国网球明星,内地译作桑普拉斯……他喜欢山普拉斯。他总是那么专注地处理他的每一个球,不管比数是输是赢,山普拉斯的脸上没有表情,任何一个球,任何一个时刻,他总是那么专注。仿佛内心不曾有过任何畏惧。苏怡华需要打网球,网球帮助他专注,让他忘却这难捱的一天。可是就在这天快结束前,他又再度被唐国泰和邱庆成打败,提醒了他所有不愉快的记忆。
“你在想什么?”陈宽忽然转过头来问他。
“其实我们差一点就会赢的,”苏怡华放下手上的矿泉水,转过头来,“你最后那几个杀球为什么处理得那么差,完全走样?”
陈宽没有说什么。一会儿,苏怡华恍然大悟。
“你是故意的?”他指着陈宽。
陈宽笑了笑。“从两年前外科输了院长杯网球赛以后,唐主任就下定决心今年一定要拿回冠军。你想,要进入外科部当住院医师那么困难,可是只要是网球校队,一律优先录取,唐主任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成绩。”陈宽稍停了一会,“现在几乎所有想申请进外科当住院医师的学生都知道勤练网球比成绩重要,你想,他为的是什么?他那么处心积虑地想赢,你现在把他打败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难道输赢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吗?”苏怡华问他。
“我是外科医师,又不是网球选手,”陈宽摇摇头,“我的输赢不在网球场上。”
苏怡华缓缓地左右摆动他的头,仿佛他听到了全世界最令人不敢相信的事一般。
“这几天对你而言一定很糟,对不对?”陈宽问。
“你听说了?”苏怡华问他。
“其实你应该觉得高兴,”陈宽拍拍他的肩膀,“我告诉你,输了对你未尝不是件好事。”
苏怡华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自我解嘲似地苦笑。
“也许我太单纯,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吧。”
“你看那个非洲孩子,”陈宽指着被探照灯照得亮晃晃的墙壁,“你说他为什么要哭?”
苏怡华看着墙壁的画面,想了想。“他饿了。”
陈宽摇摇头。“那并不是造成他坐在那里哭的最主要理由。”
“那是什么?”
“因为他莫名其妙地掉到别人的战争里去了,”陈宽又强调了一次,“别人的战争,你懂吗?”
场上爆出一阵叫声与掌声,似乎又有人打出了一记漂亮的好球。苏怡华想起徐大明、唐国泰、即将下台的赵院长以及种种恩怨,意味深远地对陈宽点点头。
“为什么这些战争永不止息呢?”
“我要是知道答案就好了,”陈宽耸了耸肩,“不过如果一定要战争,至少我愿意为自己而战,战死了也胜过莫名其妙地坐在路上哭泣。”
“为自己而战?”
“你每天处在这些战局里,可是你从来不曾仔细地想一想,像个随风摆荡的浮萍。你的位置愈爬愈高,可是你却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科里面连一个可以倚赖的朋友都没有。”
“难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吗?”苏怡华问。
陈宽转身过来,对苏怡华摇摇头。
“我们只能算是在一起打球的朋友。”
“打球的朋友?”
“你有没有听过《三国演义》里面庞德的故事?”
苏怡华摇头。
庞德是马超手下的猛将,属于曹操阵营。在曹操南征樊城襄阳时,为了争取在曹营的政治生命,他自愿和于禁共同担任先发部队的统帅对抗刘备的部队。不幸地,他的旧长官马超已经投降刘备,同时哥哥又在刘备阵营担任文官。因此,曹操对他产生质疑。为了表示清白,庞德在曹操面前把马超以及哥哥大骂了一番,宣告从此恩断义绝,并且为自己量身定做了一个棺材,扶棺出战,以示必死的决心。
“在战乱时,兄弟、旧识,甚至朋友关系都是薄弱的。没有任何一种关系比政治上的结合更加迫切。只有政治利害值得真正倚赖,也只有派系的力量,能让别人为你扶着棺材出战。”
“我不喜欢搞派系。”苏怡华笑了笑。
“没有人喜欢搞派系。是派系搞人。”
“唉,”苏怡华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事情非搞得这么复杂不可?”
“这不复杂,”陈宽笑了笑,“但是,你得先准备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