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这个看法直到今天,依旧如此。
「没有」
闷头干了杯中剩余的酒,辛辣的口感惹得我直皱眉,我想结束这个话题。
「你又骗人」
我没有否认,昏昏沉沉的靠在沙发上,关节开始隐隐作痛。
盯着天花板上的白色墙纸,试图集中被酒精控制的注意力。
「没人敢保证自己从不说谎,你只说真话吗?」
崎小姐面带微笑,我富有攻击性的言语,没有让她流露出任何不快。
「但没有人只说假话,不是吗?」我得承认,她说的没错。
我今天说谎的次数比往日要多。
「不过,你这话也有道理」她轻轻晃动杯中,冰块撞击玻璃内壁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午后格外鲜明。
呷了一口酒,稍微坐的和我近了些。
立时闻到一股清新的皂角香气,我不确定,或者是种不知名牌子的沐浴液?「你说人在什么时候最喜欢说谎?」「主客观不一致时?」我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还是将自己临时得到的想法告诉了崎小姐。
她摇摇头,小声笑出声来。
「不对?」「你一定很少被骗」「怎么会」我常被骗,况且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没有上过当的人吗?「说谎如何需要理由?」崎小姐煞有其事的说,认准自己的理论,表现得底气十足。
不自觉的摇晃身体,我们肩膀互相碰撞。
她浑不在意的贴近我的身体,将头依在我的肩头,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你知道伊东这个地方吗?」半晌,崎小姐再度开口,话语飘忽的穿过暧昧空气和浓重酒精,在半空中盘旋。
「伊豆旁边?」多年前读过一本书,好像叫伊豆的舞女。
伊东和伊豆既然只差了一个字,应当相距不会很远。
「嗯,比伊豆更靠近大海的一个小镇」「靠海啊……说来,我的老家也靠近海边」「在中国?」「对啊,一个南方叫乐清的城市」爷爷去世以后,有十几年没回过乐清。
家乡早已模煳成了一个地名,隐约在某个角落里陈列。
它明明离我很远,却彷佛刻印在我骨头里。
以至于从嘴里说出这个名字,即陌生又熟悉。
「‘乐清’...名字真怪」她用蹩脚中文口齿不清的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酒精麻痹了舌头,抑或是中文发音太复杂,总之我是听不出来从她嘴里蹦出来的,和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词语。
「哪有?」「你很喜欢自己的家乡?」「喜欢倒也谈不上,没有理由讨厌。
很少有人会讨厌自己的家乡,毕竟是生养自己的地方」
「这话说的太绝对」「难不成你很讨厌?」我的话开启了某种机关。
她用脑袋顶了一下我的肩膀,借力坐直腰板儿。
拿起桌沿边上的七星,抽出一根放在嘴边。
「介意吗?」桔色火焰临近烟丝时,崎小姐看向我问道。
「随意」我不喜抽烟,极少喝酒,唯一的不良嗜好只有手淫,大约可以算作老实人。
我这样的人在恋爱市场上一直是没有吸引力那一挂。
女人在寻找异性方面,大多是感性高于理性,她们需要澎湃的费洛蒙,激昂的呐喊和无法停止的狂欢。
看着崎小姐老练的动作,不知道她是否如此?烟雾缭绕在我与她之间,我努力睁大双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朦胧的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视线内她混沌成一个人形色块,左右摇摆。
不久,她身子停止摇晃。
手掌撑着额头,蹙眉回忆。
「高二那年,我时常听班上转校生提起她之前的东京生活,形形色色的人或街道活像是梦中的场景。
大家都醉生梦死、自由自在的活着,我打心底里向往那种生活」她猛嘬了口烟,不过瘾似的接连吸了好几口。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偏偏我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没日没夜的为了生存艰难的活着。
每当我这么埋怨时,少不得要多骂几句我那人渣老爹」她夹着烟的手按了按眉心,继续说。
「从他抛下我和母亲起,这个家只剩下一片废墟。
我和母亲守着这片破败的断垣残壁,艰难度日。
那段时光里,我打心底里讨厌那个家,讨厌那个小镇,连带着把母亲也一并厌弃」香烟燃烧的剩下最后一小节,崎小姐按火火星。
「这么说虽然对不起母亲,可假如她没把我带到世间,我何苦受这样的罪过」「所以你离开了伊东?」「嗯,原因之一吧」「真可怜」「没什么可怜的,我现在活得自在的很」「我说的是你母亲」崎小姐惊讶的转头,张大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觉得我自私?」「没有人不自私,程度不一样罢了」我往嘴里倒了一块杯子里还没完全融化的冰块,牙齿用力咬碎,发出咔咔的声音。
稍微驱散酒意。
「可我的确很自私。
就这一点上来说,我和我那个人渣父亲如出一辙」「基因总是在怪的地方凸显它的强大」「没错」最^新^地^址
:^她可爱的笑了笑。
「那你呢?为什么来日本?」「我?」我头脑不太清醒,费力的转动思维。
「这有点说来话长了」「时间还很多」崎小姐说的没错,尽管此时已临近黄昏。
窗外荒无人烟的居民区尽头,夕阳被地平线压缩成一条看不到无边际的直线,漫射出的昏沉暮光把几近透明的天空熏染成错落有致的酒红。
乌鸦一如既往落在铅灰色电线杆顶端,抖动羽毛歪着脑袋四处张望,张大黑喙发出令人生厌的啸叫。
这光景同我刚来日本时一般无二,不同的是,当初我无论如何想不到末来的某天,会和一位风俗女郎同处一室,相互倾吐埋藏在心底那些快要风化成沙粒的记忆。
以平时的酒量,今天能保持清醒几乎算得上是超常发挥。
我实际上难以确切回想起离开中国之初,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后来是如何下定决心。
之所以选择日本,不存在特殊的原因。
日本没有吸引我的地方,乐清却有我必须逃离的东西。
自李明死后,我常常臆想自己浸润在失真的电波中,无处躲避的绝望缓慢的侵袭周遭,我失去确认事物之间距离的能力。
强烈的错位感彷佛置身在失焦镜头里,除了自己余下净是不可理喻的方形像素。
这种施加在身上的错位感,促使我离开乐清,越远越好。
我开始断断续续向崎小姐聊起李明。
灰蒙蒙的疆域里,密集的点连成线,顺着记忆边缘勾勒出一段清晰的图像。
「不想说的话,没关系」夕阳几经挣扎,没入水平线之下,街角漆皮脱落的路灯闪烁,发出温和亮光。
幽暗中崎小姐屈膝蜷缩在沙发角落,手掌合握玻璃杯,眸子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夜幕降临,记忆里那晚天台上空掠过的急风一路狂奔,辗转千里来到我面前。
「你说葬礼究竟是给活人办的,还是死人?」我问她。
「以前家中老人去世,我帮过忙。
请了葬仪社的人来,忙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