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美好的事
,就应该被这样对待。”
她所说的“好好对待”,是一种近乎于工程师的、充满智慧和耐心的、笨拙的抗争。
她没有去买那些昂贵的、全新的标准发音磁带,更买不起当时刚刚开始在我们县城里出现的、像个小宝贝一样被锁在玻璃柜台里的p3。她唯一的音源,是县里那个上网费贵得吓
的网吧。那里的电脑,屏幕还是那种大
的、泛着蓝光的纯平显示器。
她会用攒了好几个星期的零花钱,去那里开上一个小时的机。然后,从一些我看不懂的、全是英文的网站上,下载一些同样是英文的、名叫p3的音频文件。
可难题在于,如何把电脑里的声音,装进她那台只能播放磁带的旧随身听里。
我看着她,像一个最顽强的工程师,在用手里最简陋的零件试图搭建一架通往新世界的桥梁。她从一本不知从哪儿淘来的、旧的《电脑
好者》杂志上,找到了一个土办法。她去县城里那个专卖电子零件的、像杂货铺一样的小店,花了几块钱,买来一个耳机
,一小段电线和一个麦克风
。
然后,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她趴在我家的那张方桌上,用我舅舅程伟不知从哪儿弄来、又被他扔在角落里生了锈的电烙铁,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细细的铜丝,焊接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
松香和塑料烧焦的、刺鼻的味道。她的手指,甚至被滚烫的烙铁
烫出了一个亮晶晶的小水泡。她只是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然后,继续埋
和那些不听话的、细小的零件较劲。
最终,她真的成功了。她焊出了一根两
带着不同
、中间用黑色胶布缠得歪歪扭扭的、丑陋的“音频对录线”。
她会带着这根线和几盘空白磁带再去一次网吧。她把对录线的一
在电脑的耳机
孔,另一
在她那台旧随身听的麦克风
孔里。然后,在电脑上播放p3的同时,按下随身听的录音键。网吧里很吵,充满了键盘的“噼
啪”声和游戏里“r n h h!”的嘶吼声。她必须戴上耳机,全神贯注地通过监听,来判断录音的音量和效果,不能有一点杂音。
我看着她因为成功地转录了一段清晰的对话,而摘下耳机,长长地舒了一
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疲惫而又满足的笑容时,内心感到一种巨大的、混杂了心疼和敬佩的触动。
那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家的门,被敲响了。
来的
是曾文静。
她怀里,紧紧地抱着她那个用淡黄色毛线套装着的宝贝随身听,和那几盘她自己亲手转录的、用歪歪扭扭的字迹标注着“n n”、“n ”的磁带。她站在门
,显得有些拘谨和不安。
“何晨,”她说,眼睛却越过我,看向了正在客厅窗前,绣着星空十字绣的妈妈,“那个……我能,我能请程蕾阿姨,帮我一个忙吗?”
妈妈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
,那双因为长期盯着针眼而显得有些疲惫的眼睛,在曾文静那张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
净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曾文静走进屋,把那台半旧的随身听,像献上一件珍贵的贡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张堆满了碎帆布和麻线的方桌上。
“程蕾阿姨,对不起,打扰您了,”她说,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小小的颤抖,“我从电脑上录了一些听力,但总觉得声音有点发闷,录出来的效果不好。我听我爸爸说,您以前在广播站待过,最懂这些……这些机器。您能不能,帮我听听,是不是录制的时候,电平太高了?”
我看到妈妈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表
。那里面,有惊讶,有片刻的恍惚,也有一丝被一个孩子的、天真的世界所打扰后的、不易察觉的疲惫。 但她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绣花绷子和那根亮晶晶的小钢针。
她接过了那台小小的随身听,戴上了耳机。
为了测试录音效果,妈妈让曾文静把她的演讲稿念一遍。
曾文静立刻站得笔直,像一棵准备接受检阅的小白杨。她用她那清脆的、努力模仿着标准伦敦腔的声音,朗读着她的演讲稿。而妈妈则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她不像一个老师,更像一个倦怠的、苛刻的评委。
听完一遍后,妈妈睁开眼,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曾文静在某个单词的尾音处理上的一个细微瑕疵。她的发音,比曾文静模仿的录音,更加纯熟、地道,带着一种曾文静从未听过的、属于成年
的自信和从容。
那一刻,曾文静看着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的光芒。
曾文静练习了几遍后,妈妈却打断了她。
“文静,”她看着她,眼神变得很
,很锐利,“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参加这个比赛?”
曾文静愣了一下,她低下
,看着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球鞋,小声但异常坚定地说:“因为……我觉得它很好听。
我就是想,把这么好听的声音,在很多
面前,大声地念出来。我觉得,一件美好的事
,就应该被这样对待。”
妈妈看着她那天真的、闪着光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
,重新拿起了她那个绷得紧紧的、圆形的绣花绷子。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曾文静那有些局促的、细微的呼吸声,和墙上石英钟“嘀嗒、嘀嗒”的、不知疲倦的脚步声。
妈妈的手指,捏着那根小小的、亮晶晶的钢针。她的面前,是一片已经绣出了一小半的、扭曲的星空。她似乎是想继续刚才的工序,可那根针,却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极其细微却又让我感到一阵莫名寒意的动作。
她把那根锋利的针尖,对准了那块已经绣好的、由无数个小小的、排列整齐的蓝色格子组成的“夜空”,然后,用一种近乎于麻木的、心不在焉的力道,开始一下、一下地,用针
,轻轻地敲击着那些彩色的棉线。
那敲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只是让那些原本平整、服帖的丝线,变得微微有些松散,起了一层细小的、看不见的毛边。
她不像是在刺绣,更像是在用一种最温柔、也最残忍的方式,一点一点地
坏着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个小小的、脆弱的彩色秩序。
过了很久,她才停下那个奇怪的、徒劳的动作,抬起眼看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曾文静。
“文静,”她说,声音很平,也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已发生过、与她无关的旧事,“我们单位去年搞业务竞赛,理论考试,我考了第一。”
曾文静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妈妈没有看她,目光落在了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上。
“实际
作,评委临时加了一道题。让我们用算盘,算一笔附加税,谁最快,谁的分就最高。”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自嘲的弧度。 “那道题,我五分钟就算完了。坐在
我旁边的小莉,她多花了三分钟。最后得奖的是她。”
她没有再往下解释原因。她只是转回
,看着曾文静那双因为困惑而显得更加清澈的眼睛,然后,她做了一个极
其细微的动作。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上那本曾文静带来的、崭新的英语演讲比赛辅导书。书的封面上,印着几个烫金的、醒目的主办单位的名字,其中一个
